【弱虫ペダル】【東卷】山は知ってい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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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咦?



腦裡的聲音突然歸於現實,收斂於身後,卷島猛地驚愕轉過身向聲源看去。



只見一個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的青少年慢悠悠地從他剛經過的、原先分明空無一人的地方走來。注意到他的視線,那個人甚至暫定住步伐,扭了個自我展示意味十足的姿勢,話音落下後毫不掩藏的笑容掛在臉上。

青少年亮麗的一頭黑髮披到肩上,半長不短,靛紫偏藍的深色眼睛轉啊轉,隱約透著活潑的靈氣。

純黑的羽織披在藏青色的樸素和服上,裝飾的絨球垂在兩邊。卷島不由自主地認為,明明是老套得不行、只有年長的人才會穿上身的搭配,原來還有年輕人可以把毫無新意的傳統服飾穿得如此不生違和。

如果不是向晚的斜陽直透過那個人略呈半透明的軀體,身體後方的砂石白路於他的視野中若隱若現,或許卷島會不合時機的,由衷感嘆一聲好看。



那個人自我感覺良好地點著頭,眼神轉到卷島身上,不覺有絲毫不妥地用頤指氣使的口吻開口。

「怎麼樣!這個開場白。」

卷島有點恍然。「咦、欸?就算你問怎麼樣,我也……」

「啊啊啊,嚇愣了嗎。」

黑髮的青少年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一張臉直湊上眼前。那是一張五官端正,眉眼清麗,透著中性美感的臉,而唯一的缺陷或許是臉上的那張嘴,現正自顧自說著卷島難以理解的話,破壞了那股帶著婉約的沉靜氣質。

「這樣可不行啊,難得終於有一次完整地說完了。我問你感想,感——想——」



好像……真招惹上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卷島摸不清楚眼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過往的經驗之中,也從未有合理的理論可以支持他了解這個自說自話起來的傢伙。

擅自說出對方不想聽的發言,可能會招來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後果,但是要順著對方的意思說話,卷島也想不到所謂的正確答案是什麼。於是他刮刮臉側,勉強擠出自己認為最不違心也不冒犯的安全回答。

「……那什麼,就有點嚇人吧,大概ッショ。」



「什麼,居然是有點嚇人?」出乎卷島的預想,那個人彷彿聽了什麼極度嚴苛的評語一般誇張地後退兩步,大受打擊捂住了額。

「先不論為什麼不是『超級帥氣』或是『很有威嚴』之類的,我那麼努力地鋪陳了這麼久,結果居然只是『有點』嚇人?啊啊啊啊,大失敗啊這個,下次有機會還得改良一下。」



卷島不動聲色地往旁挪了挪。



「等等,你,站住。」那個人叉著腰,非人的陌生氣息毫不客氣地往卷島身上來回刮了幾道。卷島脖子一縮,立刻僵住想要溜之大吉的動作。

只見那個人盯著他的臉龐看了一會,輕擰起形狀美好的眉毛,眨了眨那雙靈動的眼睛,不甚滿意地皺起鼻子。「仔細這麼一看還真普通啊,這次闖進來的人。這個審美、這個髮色,怎麼回事,是在模仿金花蟲嗎。」

「我……」

「所以呢,你上山做什麼?來找東西?迷路?這裡應該不會出名到有人來旅遊……」青少年指節扶著下頷,若有所思。卷島沒跟上飛速跳動的話題,難看的表情造成了誤解的空間。「啊,你很在意這個嗎。」

未等卷島回答,那人偏偏頭,打了個響指,剛剛一直呈現半透明的身軀化於具體,有了肉體的實感,衣角受著地心引力拉出摺痕,整體看上去更接近普通人類,降低了視覺上的恐怖程度。

他抱著自己的手臂,幾個光點從雪白的絨球中竄出,在他的身旁飄繞了幾圈。那些光點發著黯淡的光,有如在毫無汙染的夏夜郊外稀疏成群的螢火蟲,純淨脆弱,隱隱點著生命的光亮。

「就,姑且算是迷路吧。」卷島說。

那人走到一邊,靠著鳥居柱子抬手逗鬧起光點,那些光點在他的指尖旋繞,一會像是要躲避觸碰一樣地飛走,一會又乖順地懸在頰旁與肩側,摸不清是不是有具體的自主意識。

唯一確定的只有那個人確實有控制這些光點的權力與能力,證據是當卷島說出答案的一剎那,光點在他的擺手之下,倏地飛至卷島的身側,確認似的在卷島的身周也繞了幾周。



毫無所懼且自然而然地觸碰神社等建築物,又有操縱驅使它物的術法——至少也是神格。



卷島不知如何反應地站在原地,等待那些光點停下飛舞,回到那個人的耳畔,一閃一滅。那個人垂下眼,聽懂了些什麼,兀自露出了淡淡瞭然的笑容。



再加上這裡可是荒無人跡的山中。山神,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人都說,真正的神祇,大多都是小孩形象,性格上多半任性無比。

雖說看起來不是小孩的樣子,剛剛那齣也是足夠孩童心性的表現。



所以,沒有惡意,似乎可以這麼推論。



「看來沒什麼問題,你下山吧。不管你原本打算要去哪裡,這裡都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是我要說,你這反應也太冷靜了。」黑髮的青少年從柱子上撐起自己的身體,順暢地接上了卷島以為已經終止的開場白檢討大會。「正常人會這樣的嗎,這麼自然就接受了眼前看見的這一切?你好像真的都不怕這些啊?」

「所以其實開場白不用調整,只是你比較異類嗎……啊啊,沒有參照物真的好麻煩,我到底該……」

卷島小聲嘀咕。「也沒見過幾個神靈像你這麼在意這些有的沒的……」

「哼嗯?」



啊,不忿的音調從鼻子發出來了。 


就算是神,也會期待區區人類的褒獎或讚嘆嗎。明明沒什麼實際意義的。

不滿得鼓起的上頰,還真有幾分小孩子的樣子。



「我是說,你要真這麼在意的話,」卷島聳聳肩,單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陰陽眼。」

「從小到大走在路上出其不意就能看到斷頭鬼,班級出遊每次都點不對全班的人數,總在照片中看到不存在的人,再怎麼恐怖的場面都該習慣了ッショ。」



而且,沒有陰陽眼的話,還能看見你嗎。

還是這傢伙為了所謂開場白特意調整,現身成了一般人也能看到的程度?

……真的無法理解。



「哈哈哈哈,是這樣嗎?」這樣的安撫居然能真的奏效。那個人又眉飛色舞起來,感興趣地提高音調。「那麼你剛剛上山的時候,怎麼用跑的?明明地藏王都那麼努力要阻止你了。祂哀號的聲音可是連我這裡都聽見了哪。」

「不,看著不怕,但是對於危險情境的警覺性我還是有的。小時候被告誡過所以印象很深刻,沒記錯的話,連大人也可能被神隱,回不了現世就麻煩了ッショ。」



「那就太可惜了,你走吧。我對你這個金花蟲一點想法也沒有。」


黑髮的青少年神采飛揚,用字也一點都不客氣,不知道是本身的性格使然,還是對於與自己明顯不在一個位階上的存在的情感並不放在心上,直白得徹底。

「我沒有收藏不好看的東西的興趣。」

他的雙手捧成斗狀,從剛才開始一直懸停在身邊的光點受到感應,一簇簇飛聚於其中,隨著攏起的掌心擰滅了亮度。

他抬起頭,挑挑下巴示意卷島往上看。「倒是這個時間了,再不下山就晚了哦。」



剛踏過鳥居的時候,天色還是即將接近傍晚的暖黃。此刻太陽逼近地平線,暖黃拖得昏暗,橘紅染滿了整個天際,為詭譎的警告增加信度。



「逢魔之時,這是什麼意思,就不用我了說吧。我對你沒興趣,不代表路上那些小妖沒有。再不回去,之後路上遇到了什麼阻礙,我可不負責。」

卷島點點頭,穿過那個人身邊,跨出鳥居的範圍,重新踩在白色砂石的地上。傍晚的天空沒有提供足夠的亮度,一個個小石的凹凸都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圓影。

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漫不經心地向身後的人回答:「你不是山神嗎。真的要替我擺平路上那些妖怪,也不是難事吧?」



鈴、鈴……



空洞的鈴噹聲突然由身後響起,又像是從虛空中傳來。



在他說完話的那一瞬間,空氣中有什麼扭曲了,擠壓成令人不適的氛圍與溫度,讓人喘不過氣。

接著,青少年不屬於人類的呢喃清晰地在耳邊浮現。



「我似乎弄錯了。」



卷島踉蹌著腳步回頭,原本輕鬆地倚著山門的那個人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胸口,抬眼而來的目光銳利而直白,彷若要直探靈魂的最深處。

那雙靛深色的眼底此刻亮起屬於獸類的金色,純黑的頭髮在腦後飄起,不帶感情的冰冷視線看不出來是方才還在糾結著開場白的無聊人士。

非人的神靈朝卷島伸出左手,準確來說,是向他後方的樹林下令。林木的風聲沙沙作響,遠方樹林與砂石地的交界逼近過來,一下子就吞噬了應允的歸途。

陰影籠在卷島的背上,隱隱發寒。



卷島無從想像,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聲調朝他直面而來,山靈的怒吼從他體內的最深處炸出,直接在他的耳際、他的腦裡、他的意識中同等震撼地咆哮,終於震得他靈魂發顫,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後悔了。你不准離開這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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