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虫ペダル】【東卷】山は知っている(一)



  • 妖怪向 paro。










凡世間萬物,先有形,而後有名,是為定理。



不具有實體,卻為回應呼喚聚斂、依存無道理的相信真實,假他處之欲求有了意識的存在,即是異常。



而人類稱這樣的異常為,神。









山は知っている。 










你在哪?



當這封訊息彈出來的時候,卷島沒有確認發訊者的姓名,想也沒多想直接滑掉了螢幕上緣的懸浮通知。

除去阻擋畫面的突發干擾,懸浮框下的電子地圖完整呈現,再次完全佔據智慧型手機寬廣的螢幕。他輕微皺起眉,將標明自身位置的指標附近放大顯示。



手機震動了兩下。



別鬧了,快回訊息。



他仔細比對地圖上道路的組成方式,反覆低頭抬頭對照幾次,確認眼前的路況確實與地圖的標示有所落差,反手順便把應用程式靜音一個小時。



沿原本的行進方向試探性踏出幾步,手機裡的指標隨著他的動作有所偏移,雖顯示不出實際的所在位置,但僅從圖面顯示的道路走向,卷島也能確定定位功能絕對是出錯了。

他屏住氣,有些焦躁地按下重覆校正的按鈕,螢幕上的導航指標換了預定的路線。不甚愉悅的鼻息呼出,路徑的圖線幾度變動,系統一頓一頓轉著代表重整中的圈。

標誌著文明開發的瀝青柏油路終止在這裡,再往前,就是只能供人步行的山道。



說是這麼說,但所謂的山道,也不過是一片叢生的地錢與蘚苔中,被前人隱約踏禿的蜿蜒草徑,隨時在哪裡被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再度吞噬了去路,也不令人意外。



泥土龜裂的表層讓周圍的草地染上淺淺的土色,土間偶爾出現的小石露出頭,圓潤而光滑。卷島邊等待著系統重新運算,一面就著稱為路都顯可憐的小徑前行。待到回頭也看不到一路上山的柏油路面時,瞟過手上的螢幕,然後不知道是今天下午的第幾次,電子地圖告訴他反覆校正也和先前的結果一樣。



山裡的訊號實在是太差了。



在他心死地打算放棄衛星導航的這一刻,難得安靜了許久的手機又連連震動起來,這次不只是兩下。

卷島搔搔滑過汗水的臉頰,略顯厭煩地索性關閉行動電話的電源。



訊號差得沒辦法定位,電話倒是打得進來。什麼道理。



把手機塞回口袋,一片草綠的視野後景中,突兀的顏色吸引了他的注意。蓬草錯長的小路邊,那是繫在低矮禿頂石像頸脖上的紅方巾,保護旅人及孕婦的祈願神們垂著眼,朝他微笑。



他不安地快速移開視線,低首飛快往前走,指節緊緊捏著掌肉,幾乎要發痛。



剛剛似乎已經來過這裡。







光點從胸前聚靈的絨球中飛出,緩緩地飄降在東堂身邊。

東堂直挺挺跪坐在蓆製的榻墊上,姿勢是標準的屈膝正坐,垂闔的眼皮蓋住了雙眼,放鬆的臉部肌肉看不出來是睡著了還是只是短暫的閉目休息。



東堂、東堂。



用術法凝聚靈力而成的光點在東堂的額際盤旋了兩圈,蓆榻前方的矮桌上,小炕的鐵燒紅了,裡面的煤炭完全釋放出己身的能量,化為灰白的殘骸勉強維持原本的形狀,一碰就要完全碎開。

吊在其上的水壺綿綿冒出白霧,從壺口發出小聲的嘶鳴。



東堂睜開眼,握著隔熱的手把部分取下還滾沸著熱水的鐵壺,往裝著茶葉的瓷杯裡添去一輪新的熱水。

「知道了。」他說。小小的光點們飛縮回他胸前垂墜的毛絨衣飾中,他瞇起眼,小小啜了一口重複沖泡的茶水。

熱水剛進,燙得嚐不出味道,只有茶香的氣味勉強纏綿在鼻尖,又因前次的沖製而只剩下極其稀淡的茶香。

東堂索然無味地放下杯子。「這次感覺不太一樣。」



他由座位上騰地飄起,雙手一一觸碰過領子、袖口、腰帶,快速確認了一輪自己的儀容一切完美。桌面上早就被反覆翻閱到有些破爛的妖物誌受這番動靜的影響翻了幾頁,他在離開之前隨手將其直接蓋上。

穿過本廳離開主殿前,他降落下來,以自己的雙腳觸地。年久失修的神社本身透著木造物品的濕氣與黴味,一揮手,靠近祭壇兩側的燈亮了起來,應要擺放著神聖的祭祀之物的祭壇本身空空如也,彷彿這個神社供俸的就是空無本身。



東堂抬起頭,望著主桌前方懸著的許願鈴看了許久,眼神不知為何,由平淡中逐漸熠熠生輝起來。







接觸過臉頰的指尖有種汗漬獨有的黏膩,熱度浮在肌膚表層,皮上皮下都是同等的燥熱,難以區分究竟是燥熱成了引人焦躁的主因,還是焦躁催升了體感的溫度。

等卷島意識過來,疾走的步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狂奔。奔跑的速度捲起他被汗水黏在脖間的長髮,左右腳轉移重心的過程中,髮尾在身後甩動。



風中有什麼在細碎低語,他聽不清楚,選擇性地當作是風吹造成的草木摩娑。



……不是……走。



失去手機定位衛星導航的指引,行進方位未知,卷島能夠確定的只有通過坡度的感知,知道自己的確在上山。

究竟已經連續跑了多久,又跑了多遠的距離,他自己也不清楚。腳下的路還是同樣那一條,欠缺明確地標的山林間,身旁穿過的林木由喪失自信感的眼光看來,甚至分辨不清是不是一直在繞著相同的路程。

繫著紅色方巾的神像一次次掠過眼角。儘管他不想去在意,祂卻像是在刻意吸引他的視線一樣,一次次把自己的存在釘在他的注意中,包含每次出現似乎在縮短的時間間隔,包含原先整整兩排,至少二十座的座數,已然少到屈指可數,無法自我催眠數量的縮減為錯覺的個位數。



風聲裡的騷動沒有停歇,低聲之中有著悄低又直白的笑聲,無從知曉是善意還是惡意。當卷島豎起耳朵想要聽清,事不關己的輕笑又破碎成風壓撞擊耳廓的呼嘯,無異議的雜音。



離開……



這下可是完全迷路了ッショ。

卷島咳嗽了幾聲,喉嚨乾得發癢。還熱。背包裡的東西互相撞擊,布面跟衣料摩擦,接觸的地方熱感在堆疊。

就這麼穿過了無數的樹叢,最後一個菩薩石像的背後,不知名的樹林終於有了盡頭。他扶著樹幹喘息著探身去看,只見原先泥石組成的山地被粗糙顆粒的白色砂石取代,踩上去有種微微陷落的鬆弛感,石間碰撞讓每一步都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砂石貼著樹林的邊界在眼前無限鋪展至天際線,遼闊得看不到界線。視野的正前方遠遠地立著朱紅色的鳥居,在已近向晚的日照下,傾斜的影子拉長,對比之下的視覺效果雄偉得不可思議。

卷島不自覺放緩了腳步。

他不記得曾經在地圖上看過這座山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但鬼使神差地,彷彿有什麼在驅使他的步伐,催促他快往鳥居的那方走去。

就當是問路。如果有人在的話,可以向當地人問清楚那間民宿究竟該怎麼去;就算沒人,整個下午的找路途中他也沒正經休息過一次,正巧有個地方喘口氣,也不壞。

那些細碎的騷動在他離開樹林後沉靜了會,而在空氣中只迴盪著卷島踩踏砂石的腳步聲的當下,又窸窸窣窣發出聲,片段的語句隨著與鳥居的距離縮短,越發完整而具體。



……來了……過來……求。



他沒有……不是……



鳥居的支撐木柱足足有兩個成年人張開雙臂環抱那麼粗,上方橫桿上掛著蜷成辮狀的注連繩,看上去有種古舊的質感,其中的幾絲受到日曬風吹的侵蝕斷裂,脫離群體孤伶伶地垂脫。

仔細一看,其實身旁聳立的木柱也是舊的,不知道已經在此處站立了多少年月,朱紅的色澤是新立時塗上的漆料,現已鑿成木紋組織的形狀,凹凹凸凸殘存在表面。



擅闖不屬於己處之地,一是傲慢、二是不敬、三是心有所求,即為欲。



真正穿越鳥居的那瞬間,意識反倒是恍然的。

一道不屬於風中私語和竊笑、憂慮、勸誘任何一方的聲音,於低伏的吵雜中分離出來,明確而沉穩。即使是兩方同時發出聲響,那個嗓音卻有著本質上不同的清透,叫人難以忽視。

卷島繼續向前走。



因此呼喚不應呼喚的存在,將所有的貪婪、執念、欲望,假於自己之外的他者,那即是認為總有人該應許祈求的傲慢,輕易卸責逃避代價的不敬。



鳥居以內是神明的居所,本殿與鳥居之間又有一段距離。放眼望去,成廳的建築沒有幾座,只在周圍搭了幾座有棚的亭子,手水舍上架的竹勺早就乾透了,有股難以形容的冷清。

空洞的嗓音迴盪在空曠之中,聽不出來年齡與性別,卷島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武斷地將其歸為人類。清澈的音色中是說不出的威壓與恫嚇,娓娓道來不明所以的句子,不急不趕,充滿了威脅性。



傲慢者,驅逐、退去,惑混覺知。



卷島停下腳步。

砂石已盡,通往本殿的前方,是光潔平整的石板地。心跳的聲音在腳步聲停止後,撲通撲通飛速搏動。

風裡的騷動停了。



不敬者,封禁感官、奪去記憶,時日相替。



最後,本來清透的聲音轟然起來,盪在耳邊的句子脫離的聽覺的範圍,直接在卷島腦裡響起。

震得他本能地戰慄,肌膚表層瞬間爬滿了雞皮疙瘩。



有求者,以命為籌,所願方償。





「——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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