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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問題集問答!有沒有人曾經看著你,而你卻認為他的眼中看著的不是你?
「嗯?這個不奇怪哦。你這麼一問,確實是有這樣的經驗沒錯。而且,大概是常常?」
哎——真坦率,那麼追加問題。這種經驗不會讓人覺得很寂寞嗎。「一次也好,請直接看著『我』」或是開始對於那個透過你被注視的人開始感到忌妒、對這樣看著你的人感覺到憤怒……諸如此類的想法有沒有過?答題限時五秒。
「不會的。」
如果真的有人這麼問佩德羅的話,大抵能夠聽見這樣的回答,跟自家雙胞胎弟弟幾乎一模一樣的橄欖綠思考般順著偏頭的動作略微往旁斜了斜,再連同坦然溫和的笑容擺正。
「畢竟是雙胞胎嘛,早就習慣了。」
「倒不如說是大家每次要分努力清楚我們兩個,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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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離開了冰箱低溫環境的蔬菜在葉面上凝結出一顆顆圓潤的細小水珠,被暫且放置在袋內的葉柄順著塑膠袋的形狀歪歪扭扭地壓在流理台面上。作為此餐料理主角的白雞肉此時還密封在抽真空的便利袋裡,淺淺浸在流理台內的白瓷碟子上解凍。
平常盛裝菜餚用的盤子能負荷的水量有限,水位僅淹過真空袋五分之一的高度。佩德羅取出刀子,打開水龍頭意思意思地將看上去光潔無比的刀面過了水,有些水流順著金屬的邊緣輪廓滑下,不介意又或是刻意為之地往雞肉袋子更高的地方潑去。
適應水溫的雞肉塊沒有維持剛拿出冷凍庫時那樣如冰塊般的硬度,富含蛋白質雞胸肉組織邊緣捏上去已經變得有些柔軟。他把袋口劃開,大氣中的空氣氛子急不可耐地往原本不被允許進入的地方鑽入,把真空袋的底端擠得鬆鬆垮垮。順勢倒轉了袋口讓雞肉可以從袋子裡滑出來,潛進盤底的水面之下,他靈活的手指順帶戳了戳,使彼此糾纏的肉塊們能夠舒展開來。
如此輕易地,就如他每次能夠在抬手之間抹平學生會長令人矚目的雙眉之間的反覆,垂腕之時同時安撫了它們性格敏感的主人思緒下的糾結。
熟悉的烹飪技能彷彿刻在他的骨隨裡,他的身體從準備到料理的流程本能般不需經過多加思索自由動作,本應忙碌而凌亂的身影反倒帶上了一種獨有的韻律與節奏感,如同哼唱著民謠時詩人在吉他護板上的拍擊。
亞瑟在他身後,反手抵著另一側的矮櫃子,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撐在桌面上,姿態隨便得找不到絲毫平時最常被龜毛的英國人掛在嘴上的禮儀與教養。隨著端莊儀態的鬆脫,佩德羅能聽到對方學生皮鞋的後跟出於隨興一下下輾著櫃子門邊緣的撞擊聲。
男生宿舍的茶水間可以說是整間學校裡最神祕而矛盾的場所,兩坪半大的狹小隔間左右牆面上釘著可供擺放杯盤的掛櫃,下面各自安著高度到腰的矮櫃。櫃面充當清洗、放置食材,進行切盤的料理空間,往茶水間的底處,櫃子的盡頭一邊放著公用飲水機,另一邊則是家用型小冰箱。
如此完善的空間對於男高中生來說卻幾乎是無用的,即使基於所謂公平原則,在建造宿舍時依然被嚴謹規劃出來,大多數人僅只是在手上的飲料喝完又暫時不想出門時,才會帶著水壺來到茶水間接點水回房裡喝。
儘管同學之中並不是沒有跟佩德羅一樣來自南歐,擅長廚藝的學生,但基於數量上的稀少,以及要有願意花費時間慢慢料理的閒情逸致,要碰上茶水間被其他人占用的機會實在是不多——看看另外一個費爾南德斯就知道了。
分明是對公眾開放的場所,在他下廚時硬生生成了私人空間,成就獨處的絕佳環境。
亞瑟踏踱著後腳跟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茶水間內,本應使人焦躁的無機質不規律撞扣在佩德羅把平底鍋放上煎台後被滋滋的油沸覆蓋,仔細控制著火侯的人不是很在意,又或說得上是幾近縱容地無視。
是啊,亞瑟在他面前不用保持那個使人看上去都端得疲倦的姿態,那不就是一種特權嗎。
當他對比著在走廊上和他聊天聊到一半,突然經過其他學生時亞瑟和他們交流的溫差與臉頰肌肉的緊繃程度,總是不由自主這麼想。
於他和亞瑟兩個人都是。
「幫我裝點水,半杯子滿。」
櫃門與木板間的敲撞停下,英國人湊過來,在沒多問究竟是哪一杯、怎麼樣溫度的水的情況下,熟門熟路地拿走距離他右手邊半個手臂長的不鏽鋼杯。熟練的烹煮過程無法綁住他太多的注意力,他聽著亞瑟按下的飲水機開關讓水滴們從有點年紀的出水口連續墜下,屬於液體的內聚力與張力在交互之下把水流的邊緣收得又直又曲。連綿起他其他思緒,在滴水的時間裡。
由此而言,與其說是縱容地無視,更不如說,亞瑟的這一面他從真的未介意過,既無產生過不協調的認知斷層,就談不上所謂能不能接受的問題了。
就像他接受了那瓶本來不該屬於他的飲料。
「或許,試著跟我交往看看?」
場上群眾的歡呼聲在那瞬間響起,好似也在為他終於得償所願的戀愛情感拍手祝賀。他在腦內巧妙地將這份喧嘩致意的主角從安東尼奧轉移到自己的身上,轟鬧起來的足球賽場上充滿得勝的歡欣氣息,的確非常切合他所感受到的情緒。
他奸詐地假裝沒有察覺亞瑟真正的心意,輕而易舉掠奪佔據不屬於他的告白與關係。
善解人意的雙胞胎哥哥可以輕易意識亞瑟那雙閃爍的祖母石綠在短暫的對話裡,究竟不由自主地往球場上飄過幾次,也能夠辨認蓄積淚液的眼角,泛紅的原因是由於風砂不留情面的刮搔或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什麼。
亞瑟討厭的溼度把佩德羅立刻開口回應的衝動滯在空氣中,他在這樣的氛圍中彎下腰,湊到亞瑟臉前。亞瑟在那一刻飛快閉上眼睛,掩埋了他的靈魂或許正在發顫的證據。
滴漏的水聲在背後停下,英國人捧著水杯挨過來,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供他在他希望的時候取用。
「我真希望有一天你能讓我碰碰那些食物,而不是乾巴巴地待在旁邊看你做。」亞瑟抱怨,嗓音的咕噥卻沒有幾分委屈,到了語尾處甚至稍稍上揚。閒適悠然的平和填滿他們之間的每一寸空氣。
「我的食物你不滿意?還是你最近有什麼想吃的。」
「……倒是沒有。」
「那麼葡塔好嗎?我上次多捲了一點起酥皮。」佩德羅彎起嘴角,從喉底哼出了輕輕的笑聲,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煎得印上淺淺金黃的雞肉翻面。
「你還能把你上禮拜說了兩三次的茶葉也帶來。」
他轉過頭來確認亞瑟的回應,學生會長那對精明綠眼眼底的情緒在「你居然還記得」、「你還是不給我下廚,我又不會炸了茶水間」和「葡式蛋塔搭配紅茶的組合聽起來是真的很不錯」間高速跳掠,最後吁出一口氣,也跟著被自在的情緒微微牽引嘴角。
「好啊。」
好啊。
那是他那天湊近他覬覦的英國男孩時給出的回答。亞瑟緊閉眼皮上的睫毛受到這個回覆搧動,他咬字的吐息在毫無分寸的距離下滾過亞瑟的肌膚,音調連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不是在模仿安東尼奧。
那又怎麼樣呢,就算他刻意在細節低調地昭示他跟雙生弟弟的不同,蓄起尾辮、收斂脾性,同樣在他們身上奔流的血液仍不斷在他的身上刻下無法抹滅的、背叛他意志的相似。
從瞳膜,到肌膚。從輪廓,到嗓音。到性格。性格其中的偏執。
安東尼奧也看過亞瑟這麼放鬆的樣子嗎?
痛意和妒意是過於尖銳的情感,既不符合也不適合佩德羅這個人,這個成熟溫柔的費爾南德斯長子。對他來說,這樣不熟悉的情緒足以傷人,他雖然能夠解讀及覺知,也情願在消化後不動聲色劃於無意義的範圍內。
因此當他冷不防感受到這些由他的心臟受到脈搏的壓力被擠出,在他的血管裡奔流,他根本無從分辨出其根源。
這究竟是來自於亞瑟,還是安東尼奧?
他很少發自內心認真地跟他的弟弟去爭搶過什麼,若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有幾次他真動了手,那也只是為了享受總是太過幸運的安東尼奧,在失去原屬於他的所有物的時候怎麼壓抑也無法掩飾的懊喪與挫敗。
從安東尼奧手上搶來的東西,出乎意料的,特別美好。
他分不清楚這是因為安東尼奧就如那出生後即沐浴於聖歌的上天之子般,讓所有的美好都願意為他而聚集,又或是「從安東尼奧的手中奪取」這件事本身,在他未曾自覺的定義裡就已經包含了幸福的成分。
亞瑟的告白給了他雙份的滿足感,如願以償的踏實熱烈地沸騰他本該穩重的脾性,他饜足得如同在漫長的競賽中終於得勝的選手,就算在這場不知從何時開始的比賽裡,安東尼奧連跟他競爭的意志也沒有。
於是他在那個當下就想確認原因。
關上電磁爐的開關,佩德羅把煎得香氣四溢的雞胸肉鏟起,穩當的鋪在跟煎鍋相比冰冷的陶瓷盤面。失去了維持溫度的主要意義的鐵製碳鋼平底鍋還冒著熱氣,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的細微爆破聲在盤面掙扎,他放下鏟子,朝右手邊傾身而去。原以為他要拿水壺的亞瑟正要自覺讓位,後退的腳步便被他抓住了手肘的冒昧中斷。
再靠前一步。他的唇就這麼貼了上去。小心翼翼又理所當然。
他確實非常喜歡亞瑟,喜歡到即使是這樣被烘暖溫馨的太陽氣味包圍的幸福中,居然能夠感覺到無法全權侵占的痛苦。所以他在往來紛沓的運動場邊親吻亞瑟,把自己的心意昭示天下作為印在公告上的鋼印落款。這一切將明明白白地攤在大家的眼前,高中生間對於八卦的熱衷議論會帶著他的依戀無可挽回地不脛而走,終至傳到安東尼奧的耳裡。
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不用去面對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瞬間,總是陽光燦爛的、和他同源的南歐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縱使他無法分辨這樣的結果於他來說,到底是惋惜還是萬幸。
削瘦的軀體被運動員的雙臂環繞,在突然拉近距離的、毫無道理的擁抱中,他感受到亞瑟的手機在口袋裡震了震。
那會不會是他的弟弟給亞瑟發來的一句道喜呢。
亞瑟的雙唇在他的唇下細微顫動,出於緊張猛然吸進肺裡的那口氣繾綣英國人靠近時特有的茶香味在彼此之間交換,他終於安下心來。
不會的,他一點也不會忌妒那個透過他的眼睛,被注視的人。
柯克蘭的正牌男友只有他一個。
葡哥好香嗚嗚嗚,求個後續qwqqqq(不過真的,寫出了葡哥永遠自帶一種謎之贏家感了
回覆刪除我好喜歡葡哥!(更新看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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