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APH】【葡英→西】自利主義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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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從了我吧。
安東尼奧在講這句話的時候神情總是很真摯,橄欖綠色的眼睛歡快地眨啊眨,笑意在眼底晃盪,然後溢出來,淹沒他,淹死他。
騙子。
一開始是個意外,接著是,順於慾望的驅使。亞瑟是個認同愛情與性慾是可以區分開來的唯物主義論者,卻逐漸無法清楚思考,是否累積下來的、過多源自於賀爾蒙的煽動,反覆幾乎要習慣卻每次仍感受到刺激的,靈魂離體的體驗,重複堆壘下來是否就能產生幾近於深愛的錯覺,又或是根本就能產生愛意本身。
就像是每次刻意激烈的碰撞中,他的雙臂環著安東尼奧的脖子,或是乾脆直接伏在對方肩上支持自己保持平衡,他總能聽見安東尼奧的喘息,還有夾帶著濃烈氣音的耳語,那是一種催眠,彷彿安東尼奧確實也是愛著他的。
察覺到喜歡安東尼奧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那個西班牙人不會理解這樣的心意,一貫的熱情友好對他來說只會是更深層的折磨。如果,如果他真的說了喜歡,亞瑟閉上眼睛,甚至不用去想像,西班牙人的反應就能直接出現在腦海中——大概是不可置信的眼神,還有「我只是開玩笑的,別當真啊亞瑟」的取笑。
騙子。
可安東尼奧卻是一個誠實坦蕩到近乎於可惡的傢伙,最真誠的騙子,該死的拉丁人。
四月的風總是夾帶著新草的腥味與飽和得彷彿真的要滴下液體的水氣,但也只是彷彿而已。將入夏季而未入,預期的雨季尚未到來,空氣分子的流動讓亞瑟感受得到拍在臉上的觸感,卻沒有帶來絲毫溫差的刺激,只是毫無意義的刮過頰肉。濕度過高的大氣中,汗水難以蒸發,從額角到下巴的路途中,留下黏人的煩躁。
所以亞瑟從不喜歡這樣的季節,如同強迫他受制於他無法控制的,莫可奈何的環境。別說是反抗,連接受都顯得厭惡,而人們卻只是逆來順受,說服自己這是必經的歷程,其實一切也沒那麼糟。
但其實糟透了。
引不起他生理反射的風捲起他鮮少認真整理而總是雜亂的頭髮,揉得更亂,用近於人體的溫度搔著他的頭皮,偶爾還和煽弄他的頭髮刺進他的眼睛裡,跟那只是偶然起飛細碎沙子放肆劃過他的眼角,接著敏感的黏膜終於不由他所能控制地泛紅起來,悄然流出宛如受了委屈般而掉下的淚水。儘管這些鹹液總是在真正掙扎出眼眶之前,就被他用手背抹去。
也因此,亞瑟從來無法理解在這個季節裡還能從事戶外運動的人。比起坦率的酷熱的夏季,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總讓他煩悶不堪。他分辨不來這到底是高中生中不乏缺乏感受神經的笨蛋,還是自己那據安東尼奧的說法,總是過度糾結得讓自己人緣惡劣的性格再次作祟。
當宣告中場休息結束的哨音響起之後,終於有人注意到平常並不常出現在教學區以外的學生會長來到了體育場,簡直是稀客。在眾人猜測著平時一絲不苟的會長,是不是拎著下一張校紀懲處來警告總是違反校規,可能不知道哪一天被停學了也不意外的未來足球部主將時,亞瑟朝著場外負責維護環境保持秩序,正向他走來的學弟以自然的音量開口。「我找佩德羅。」
那個學弟一瞬間放鬆的反應倒是很明顯。他朝著亞瑟示意聽到了般禮貌地點點頭,轉身回到了擺放著乾淨毛巾、瓶裝水杯以及紀錄球員編號的檢錄棚內。不久以後,那個乍看之下與安東尼奧長得幾乎沒有差別的,費爾南德斯家的雙胞胎哥哥便鑽出了紅白條紋裝飾的塑膠布棚外。
佩德羅向他招了招手。他舉起手上剛剛路上經過商店買來的運動飲料,對著對方在空中輕搖了搖。在拉丁人小跑過來的路上,他再次用手背抹了下乾澀的眼皮。
「……嘿,亞瑟。怎麼來了?」
不過,也只是長得像而已。對亞瑟而言,這兩個人的氣質有著根本上無法錯置的不同。
佩德羅也是足球部的一員,雖然同樣具有足球上的天賦,才能卻不如同他的弟弟一般耀眼。在足球部的活動中,不是每場都必須上場的隊員。
明明是雙胞胎,這樣的差異難免造成同儕以及隊友並非出於惡意的私下議論,佩德羅仍總能以溫和的笑意,讓碎語止於他微彎的眼角,甚至讓人看著他眼下的淚痣,不自覺思考起用這樣的談柄作為閒聊的話題,是否太過無聊而膚淺。
於是亞瑟將其歸於天生個性造成的侵略性不同。在競技運動中,內斂的性格減損了那些動作應具有的凌厲。運動場上的佩德羅該是發著光的,然而不夠奪目。
這次抹過眼皮的感受倒是真的讓他不適應地多眨了幾下眼睛,畢竟那手直到前一刻都還環著適合立即安撫澆灌在這個季節激烈運動過度流失水分以及鹽分的運動員,兩瓶剛從冰櫃拿出來的冰涼飲料。
「我發了幾次通知到你們班上沒找到你,到了足球社部也空無一人,直到隔壁排球部的學弟告訴我今天是你們的歡送賽。」
有著六角形黑白色塊的足球高速穿過了反應不及的守門員的雙臂之間,破網。比分三比一。場上的西班牙人迴身與隊友慶祝般的擊掌,迸開全情投入才變得如此燦爛的笑容。
這個笑容理所當然地落進了祖母綠的眼底,亞瑟捏著裹著藍白色塑膠包裝運動飲料瓶口的手緊了一緊。
在安東尼奧同時存在的情況下,佩德羅不如他那樣吸引人不受意識控制的注意,不夠奪目。
「我是要告訴你,各社團的儲備幹部明天放學之後必須帶著資料來到學生會這裡登記,並進行簡易的幹部訓練,以便後續接手與校方溝通的適宜。」
收回不在自己計畫內投注而出的注意力,亞瑟的目光轉回正聆聽著自己的拉丁人身上。這是出於禮節該有的舉措。
「哇。這樣嗎,居然麻煩你多跑一趟了。抱歉啦亞瑟,最近正值交接期又鄰近考試,有點蠟燭兩頭燒的感覺哪?」
佩德羅與安東尼奧不同的地方不僅止於運動方面的才能。右眼下的淚痣,蓄得稍長而習慣性綁起在腦後一撮的小馬尾。
費爾南德斯家的長子,雙胞胎的哥哥。
分明只長了安東尼奧幾秒鐘,卻各方面來說都顯得穩重可靠得多的橄欖綠色眼睛。不易與人起爭執的性格,並沒有缺失拉丁人一概具備的爽朗,直率之餘仍穩定著拿捏著人際界線中的分際,從未過分順理成章地讓人足以感受到不自在的親暱。
以及,與弟弟相比之下可說是十分循規蹈矩的言行,至少在每日違規登記的表格上,亞瑟甚少看到費爾南德斯這個姓氏前面的姓名,是安東尼奧以外的其他字母。學力方面雖比不上自己這般優秀,但是也算是在整體學員的中前段,比某個此次數學再不及格就要留級的傢伙好了不只一點。
亞瑟強迫自己鬆開過度用力而已經有些泛紅的指節,將瓶子遞給了眼前兩個月前儲備幹部會議才算正式認識的伊比利亞人。
「啊,謝謝。」
那對總是飽含笑意的雙眼似是看透了什麼般柔和的眨了眨,接著手裡的重量在被取走的一瞬間有些頓失所依的悵然感,然後是連接瓶蓋的塑膠條被擰斷的聲音一截一截響起。
「明天結束之後要不要來我們這棟宿舍順便吃個晚飯?上次不小心買了太多食材了,我到現在也還沒煮完,冰在公共冰箱裡總覺得隨時會被哪個貪吃的傢伙偷拿走呀。」
也許,最大的不同在於,相對儘管熱情卻只是反覆折磨著他的不良學生,佩德羅顯然是喜歡著自己的——亞瑟不是傻瓜,他能感覺到。起於但不限於初次幹部會議後刻意的逗留,走廊上執行公務時偶遇的主動幫忙,碰面時自然而然的搭話,例行開會後幾乎要成習慣的邀請。
理論上他第一次見到佩德羅並不是兩個月的會議之上。在那之前,他曾經有一次在晚飯時間結束前走出安東尼奧的房門時撞見了等在門口的佩德羅,與安東尼奧相近的膚色,相似的眼睛,他不知道佩德羅究竟是等在門口一陣子,出於禮貌才沒有進門,或是只是剛好回到了房門口,更無從確認佩德羅是否察覺到了什麼。他只對他合於紳士禮儀地點點頭,事後在對安東尼奧的詢問中,記下了那溫和的笑容與佩德羅三個字。
四月的風還是不留情面,有一陣沒一陣的吹著。無法蒸散的理智被水氣凝在皮膚表面,燥熱的感覺浮了上來。明明應該無法帶來舒適的撫觸,此時從亞瑟握過冰飲的指尖開始,涼意攀爬至手心,而後是整隻手臂。
佩德羅今天沒上場,這點亞瑟在來運動場之前就知道了。他並不需要這瓶用來撫慰運動員的電解質液體。
風颳起了亞瑟淡金色的頭髮,失控地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視線範圍,入侵他的視覺,迫使非自主的生理性眼淚在眼角積聚,伺機傾巢。
其實也沒那麼不一樣。深棕色的頭髮,只要不去辨認長度。橄欖綠的眼睛,只要不去確認眼神。相似的捲舌發聲方式,同樣的喊著,嘿,亞瑟。
只要不去釐清同樣歡快的語氣後面到底各自帶著怎麼樣的情緒。
幾乎一模一樣,眼前的人就是安東尼奧。
「或許,」開口的一剎那,他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眼前這個伊比利亞人,肯定是不會介意的吧。
這個不會給自己帶來痛苦的安東尼奧。
「試著跟我交往看看?」
比賽結束的哨聲轟然響過整個足球場,和風一同在他的耳旁不得其門而入地盤旋。他咬著英式發音的美好嗓音,隨著響徹的震盪在同一瞬間嘎然而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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