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翔→荒】偏差推斷




那個人總是說:怎麼,暖翔君這是寂寞了?



「那麼前輩,接下來我要讀書了。」有元暖翔把預定複習的作業及參考書在桌面整齊擺放好,朝著電話的那端說。貼著耳際的聽筒裡傳來夜間汽車呼嘯而過的引擎聲,語句間,偶爾還有哪個剛剛踏出居酒屋的上班族帶有濃濃疲憊、聽不懂究竟在說些什麼的醉言醉語靠近又遠離。

從環境音來判斷,那個與他對話的人應該正在室外。

在他所不熟悉的、東京夜晚的人行道上。



這麼晚還在外面?



「噢,那再聊吧,晚安啦。」有元不自覺瞄了一眼書桌前沿的電子鐘上顯示的數字,而另一方則是識趣地直接終止原先打算接下去的話題,乾淨俐落切斷了通話。

隨口道晚安的字句飄過耳邊,沒有被發散的思緒所捕捉。有元把手機插上充電線遠遠地放到書桌一角,綜合過去在聊天中得知的蛛絲馬跡,在他坐回原位前,一個十分具有可信度的結論已經自動浮上腦際:那個人大概是剛結束餐廳的打工,在回家的路上。



沒去思考自己這樣下意識推斷著對方行動的意義,一向懂得勤勉自持的京都人回到準備讀書的標準
正坐姿勢,以幾個小時的專注為這個夜晚落下日復一日的平常結尾。






如果要他說,秋原荒這個人,從來都是引人注目的。

這並不是哪種代表了正面印象的評價。事實上,那個東京人的反應往往脫序及隨便得超出他理解範圍,即使是隨著時間過去,來到這樣的行為在他眼裡早就見怪不怪的現在,對方的講話方式還是常常惹得他不住腹誹。

長了他一歲,一開口就自稱是前輩要他屈服,卻沒有個前輩應該要有的成熟風度。

在剛認識的那一天,他甚至短暫陷入了該不該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厭惡,在自我介紹時用左手握手的糾結中。



暖翔君。



可越是看不慣的人,越是吸引人的注意,使人分神。

就像拉滿了弓屏住氣息,瞄準靶心的那一瞬間,從眼角飄落的烏鴉羽毛,讓人想要忽視都無法輕易做到。

他不知道秋原平常生活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日子的。到頭來,他也就沒那麼在意。

從對方日常閒聊中透露的片段資訊來看,他只依稀覺得秋原是個非常懂得和自我相處的人。

可懂得和自我相處的人,說白了,也不過就是耐得住寂寞。

接著那個人又會笑嘻嘻地問他:你這是寂寞了嗎,暖翔君。



也不想想那些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裡,到底是誰主動發出的訊息比較多。



朧花。



鬆開指節,箭矢筆直射向了他未曾預期的方向。

箭羽脫手後的觸感,在指尖留下麻麻癢癢的震顫。



那時還在比良山上,談話中、交換資訊時,他總能聽見秋原用毫不生疏或彆扭的口氣提及那個名字。

沒有帶上敬稱,也不是奇奇怪怪的綽號或小名,而是如此慎重又溫柔地,把所有的親近意味濃縮在短短的音節裡。



大概秋原這種人就是喜歡跟人套關係,稱呼的轉變代表著彼此距離的拉近——人類很容易受到這樣的暗示,不自覺地對對待自己和善的人產生好感,然後之後的什麼都能更加順利地進行。

秋原對他的稱呼從「有元君」改口成「暖翔君」只花了僅僅半天,在他認為這樣輕浮的傢伙差不多就是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節奏掌握人際分寸時,才又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好像一直都沒有省略他名字後面的那一個「君」字。



當秋原在那個地方跪下捂著胸口哀鳴,他想,這可能是他這一輩子這麼唯一僅有的一次機會,能夠看到這個人脫落一貫的怡然自得和餘裕,剩下的靈魂哭號出聲。



所以當時的他只是靜靜站在後面,目不轉睛地看著。



「前輩喜歡水原朧花嗎?」

有元停下解算著數學習題的筆,毫無任何前兆突然開口。他的神色自然,發問的態度平常得就像他的問題只是「前輩,這個方程式該怎麼解」。

桌前的秋原側身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單隻手肘壓在他的桌沿,正低著下巴翻閱腿上的精裝書籍,被他這麼一問,頭也沒抬就不假思索回應。「喜歡啊。」

有元注視著秋原的頰側,對方順著視線略略下垂的眼睫似乎在佐證
此刻的注意力確實是專注在紙頁上的,也佐證了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回答、需要深刻考慮的內容。 

在這樣的注目之中,紙面翻頁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緩,最終完全停滯。

翻書的人放輕了語速跟聲調。



「……嗯,喜歡。」



直到後來,有元也沒有弄明白秋原反覆的這兩次喜歡裡,其中的語氣變化到底代表了什麼。

即將迎來升級的初春,不照氣象預報來臨的失控大雨,變得更加令人煩燥。







再後來,有元終於有了一次機會看到荒因為他的話而露出吃驚的表情。







「腦袋死板板的傢伙,運動社團的人都這樣的?」

秋原從文獻櫃走回來閱讀區,在有元的桌旁繞了兩圈,最後從他右後方彎下腰湊近。他半長不短的頭髮隨著這個動作由耳鬢處滑落,輕輕撓在耳際,有點癢。

有元桌上攤著正被複習的是日本戰國史,秋原看清楚了書本上的字句,又嘖著嘴直起身走開,這個縮短的距離只維持了一下就被拉開。

有元沒理他,不受干擾地寫著筆記。



感覺無聊的話,倒是不用來啊。

身為一個已經確定拿到大學推薦的人,在努力讀書的學弟旁邊晃來晃去,時不時還發出幾聲「哇,真用功啊」的評語,真的不是討打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定京都人良好的自我修養,絕不會允許自己在市立圖書館這種公共場合做出諸如此類的脫序行為,秋原笑著繞回他的前面,正如每次的既定慣例那樣,習慣性地選擇他正前方的那個位置坐下。

「運動社團跟腦袋死板並沒有關係。」有元沒減慢持續整理課程重點的抄寫速度,目光抬都沒抬,無比冷靜地邊寫邊回覆。「還是前輩是想試著跟我比比看學力試驗的綜合偏差值?」

「跟我比偏差值不會太過份嗎。」

不用看都知道,那個人肯定是露出大受打擊的可憐神情,而嘴角的笑意會同時完美地破壞這份委屈該要有的求饒態度。

坐下的人沒事做,索性直接轉過來面對他的方向,單手撐著臉頰,毫不稍加掩飾地直盯著他看。「我又不考試。」

有元放下筆,平靜地抬頭。

「可是沒猜錯的話,那裡不是你想去的地方吧。」

秋原荒愣了愣。

「那麼唸書對你來說也是必要的,前輩。」



「……原來看起來是這樣?真糟糕。」

他半瞇起眼,真正無辜地呼出口氣,整個上半身都趴上了有元的桌面。

「我明明只是有點猶豫啊。」







秋原荒的雙唇離開他的時候,他同樣瞪大了眼睛。



對方的氣息在他鼻尖逗留了一會,人體濕熱的吐息搔著鼻翼,麻癢躁動。

「怎麼了?」秋原說,帶著與平時聊笑時一模一樣的表情。為了節省空間,一排排整齊排列的書櫃原只供單人通行,此時他們兩個人正對著彼此,本就狹窄的走道因此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動彈。

「說想要交往的不是你嗎,暖翔君。」



午後的斜陽穿過層架的頂端,暖黃色的亮光和緩地鋪上地面,被架子遮蔽掉的那些地方,一格格的暗紋橫在他們臉上。

這個陽光正好的近夏,層層書櫃大範圍霸佔了能夠受光的各個角落。堆滿了二三十年前出版的老式書籍的經典文學區光線陰暗,哪裡都是紙張纖維、灰塵、蠹蟲、淡淡黴濕混雜在一起的時光氣味。



「如果這種程度就受不了,我到底該怎麼不把那件事當成玩笑啊。」



秋原放下抵在他頰旁的手收回胸前,適度向後退了一點,回到雙方都會稍微覺得比較自在的距離。

但是也僅是一點點而已。層架間的空間有限,逼得他們的背部幾乎貼著雙方背後的書架,有元皺起眉,抿唇沒有對這番言論作出辯駁。



「但是如果,那個告白是發自真心的話。」



他曾經不只一次疑惑秋原到底都從這種說話方式中獲得了怎麼樣的樂趣,此刻荒一如既往自得其樂地刻意選擇了會讓他感到侷促的字眼,總算願意將身體向旁邊挪了挪。

總讓有元難以理解的這個人邊走邊用指腹摩過緊密排列的書脊,像是書本間真的有他正在找尋的目標那樣誠心專注,然後在其中一本書前停下,單指沿著書背頂端把那本書的上半部勾出一個傾角。

「那我想,我的答案大概是……今後請多多指教了?」

他鬆開手,那本書順著本身的重量碰的一聲摔回原位,秋原抬著眉,朝有元揚起初次自我介紹時的笑容。



「暖翔。」



至此有元終於忍無可忍地抓住對方制服領口於他的標準來說永遠過於鬆脫的暗紅色領帶,將秋原一把扯來,又把他推去撞向背部後方的書架。

在荒還未完全反應過來的驚呼聲中,他煩燥地抵上去,再一次毫無技巧地對著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直接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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