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NANA FISH】【A英】🌻

via 親愛的牛

午後的暖陽懶散地灑在沙質密度偏高的濕黏土地上，沿岸的暖流帶來的濕潤溫熱讓已經入秋的鱈魚角暫時還沒有染上蕭瑟的氛圍，只有逐漸縮短的日照時間證明了時序的推移。

花草蓊蔚的向日葵田在抬眼之間一時無法看見邊際，陽光下滿眼的澄金角度減小的日射相映，尚未受到氣溫影響的高莖花朵高舉著燦爛，升騰到空中的水氣也帶上了點點金黃。

靜謐的向陽花整齊種在排排田道，卻因為生長速度的不同而使盛放的高度高低交錯。然後那麼自然而然地，花朵搖動，有什麼人從這一大片令人目眩的花海中撥開高挺的植枝鑽出身來。

奧村英二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機。



剛澆過水的花田裡有股清新的氣味，幾顆水珠還滾在小小的黃色葉片之間熠熠，折射之後併發璀璨的虹光。專業的攝影師前後挪了挪，給自己挑個絕佳的角度，半蹲就定時緩緩旋轉鏡筒的邊緣調整焦距。

「Ash，我又來找你了。」

「嗯，今年有點忙？這次好像晚了點。」亞修抱著摘採下來的幾枝向日葵，毫不介意弄溼衣服似的小心翼翼把花莖收在手臂之間避免碰傷。他奶金色的頭髮在日光下閃耀，跟這黃黃綠綠的閒適悠然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他的確屬於這裡。

「我決定要定居曼哈頓，這次就不回日本了。也開始有了各種各樣要忙的事。」

「最近辦了個展，大家能夠喜歡我的照片真是太好了。」

哈哈。英二有點靦腆地乾笑兩聲。

「……我一直在尋找，到底有什麼樣的價值可以透過照片傳遞給人；透過我的照片，究竟又能給那些人怎麼樣的力量。」

看著逕直對向著他的鏡頭，他不自覺跟著笑起來。「這樣啊，恭喜你。」



「這裡真的很好看。每次來這的時候我總會有股平靜的感覺。」攝影師按了兩下快門，柔軟的笑意還暈散在臉頰上。

亞修的視線從無機質的圓筒鏡頭移向穩穩拖著精緻攝影設備的手指，沿著抵著臉部的掌心輕輕貼上側臉。日本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小的輪廓擋在沉重的單眼之後，他可以想像那雙捕捉著微妙光影和斑斕的雙瞳，此時此刻到底該有幾分程度的專注與沉靜。英二的眼睛是向陽花芯的顏色。

「我知道。」他沒有去釐清英二指的是鱈魚角還是花田。於他來說兩者並無不同。「我也是這樣。」

「就比如，我認為向日葵很適合你。」

「不是因為你總追逐著你認為的陽光，而是，」英二放下相機，學著向日葵的角度抬頭直面承受灑到身上溫暖，長度適中的瀏海蓋在瞇起的眼皮上。

「你就是陽光。」

他終於忍俊不住失笑出聲。

「太久沒見，你的英文發音爛得我快要聽不懂了啊，お兄ちゃん。」



「Ash.」

英二又唸了一次他的名字，一邊單手護住掛在胸口的器材躲過一株歪倒過來的花，在穿身走過後還愛憐地用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觸了一下花瓣。飽含水分的土地把穿過花叢間縫隙，向出口移動的步伐沾得一蹋糊塗。他收回下意識扶住英二肩膀的手走在對方身邊，刻意調整一致的腳步讓兩人行進的速度介於閒散與流連之間。

「這是你唸得最標準的一句了。」



「我明年還會再來的。」

總算鑽到出入口的英二彎腰拍去褲管與球鞋上的塵土，接著把身上皺巴巴的襯衫調整回原位繼續往前走出花田。

他看著每年固定造訪的人還沒習慣一般用上臂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抱著手臂側身靠在標示著花海入口的木牌上。



「不來也可以啊。」



快要三十歲的日本人在這麼多年後依然保持著當初他認為的少年體型，素色格子襯衫跟亞麻色的棉褲身影蝕在他薄荷綠的瞳眸表面，又像是浮於水面的倒影一樣漂游淺晃。

別停下來，再往前走。

可已然成熟的獨立攝影師就像他們在發苦受難的兩年內那般，總是違逆他的祈望地停駐，好不容易被拭淨的鞋面激起鬆軟地質上的薄沙，襲來的風把他們的髮鬢都捲得凌亂不堪。



只要我知道你過得好—— 



🌻



奧村英二在離開前還是回頭了，這次也沒忍住。滿園的向日葵一如他初次來到鱈魚角時那樣的燦爛盛放、生意盎然。近海的岬角在向晚之時柔和拂來來自海上的氣流，鹹腥的刺激黏在他的鼻腔，他眨眨眼，沒讓這氣息螫得他掉下幾滴淚。

空無一人的向日葵田，花朵高高低低隨風吹晃動，占滿了他回眸之後的每一寸知覺。他垂下眼，猛地朝肺裡吸進一大口氣，對著園邊一處邊角覆著星點青苔低矮的石板緩緩嘆息出來。



In memory of Ash Ly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