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噗:2019.10.24/雙人聯合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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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能維持幾天呢,在他失去耐性之前。
伸起右手,骨白瓷製的小刀在空氣中毫無意義地有一下沒一下揮劃著。這是一棟同樣喪失了原主人的屋子,使用後失去價值的廢棄垃圾積被隨意棄置在牆角,幾日下來的疏於整理已經讓房間的地板積起了薄薄的灰塵,任誰膽敢赤足於其上行走,怕是要給腳底板都沾上令人心煩意亂的灰黑色塵沙。
房間裡顯然是過濕了,高飽和度的空氣黏在他的皮膚上,呼吸之時,隱約的黴濕味潛入他的鼻息,融在他的鼻腔黏膜,引得 F 煩躁地皺了皺眉。才被他霸佔了不到一週的房子不應是如此年久失修的氛圍,但遠處似乎的確傳來了管路未鎖緊而發出的水聲,一滴,再一滴。
從前從前,有一對貧窮的夫妻。他們與一對兒女住在一起,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
終於,在家中經濟總算快要撐不住的那個晚上,孩子們都睡著之後,母親悄悄地向父親說:我們把孩子們丟到森林裡去吧。
樁的聲音把他的注意力倏地拉近。哦,糖果屋。又是一個被樁不厭其煩地說過千百遍,早就聽得膩煩的故事。
枕著樁的大腿,前軍人幾經鍛鍊富有力量的扎實肌肉在他後腦下,並不是一個很舒服愜意的枕頭。屬於人體的溫熱感覺在他的右耳側,靜心屏氣下來,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吸時腹部的起伏,以及那代表著生命力象徵的心臟,一下一下規律擠出的脈搏震盪。
懦弱的丈夫不敢違背妻子的意見,在隔天天亮後,便帶著孩子們進了森林。
爸爸就去附近砍柴,在爸爸回來之前都不要隨意走動,好嗎,聽話。這麼與孩子們說的樵夫踩著猶豫的步伐,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森林。
可憐的兄妹,就這麼乖巧地坐在了森林裡老年枯木斷裂低矮的枝幹上,林木之中,望眼欲穿。直到與父親共同出門的興奮之情被等待的時光磨成浮躁的驚慌,直到理所當然信賴家人的童年天真暈成流離失所的絕望,隨著夕陽西下。
拜託了,快回來吧——他們失去了他們貧困而溫柔的家。
依著仰躺的姿勢,金色的瀏海散開在額面上。過長的髮絲之間,他抬了抬眼,朝著唸著故事的嗓音向上望去。從這個角度,僅能看見樁一開一闔的死白嘴唇,高挺的鼻樑,和纖長的下眼睫,看不見望著前方,大抵正放空什麼也沒在看的眼睛。
對了,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來著?
「這種時候就別玩刀了,乖乖聽故事不好嗎。」老套的童話在這裡中斷,視野中的下巴動了動,偏過頭向他割刺著空氣的小刀看去。詢問的聲線與敘說劇情的語調同樣溫和,幾乎是帶著寵溺。
「反正你就算受傷了也不會真的死去。」原本漫無目的的動作隨著他的手腕一滯,猝不及防朝樁的脖子劃去,又在接觸到肌膚的前一個瞬間足具挑釁意味的猛然停下。「有差別嗎。」
樁只是輕微地嘆了一口氣,似無奈又苦惱著略略提起嘴角,不置可否。
接下來的內容他是真的沒有興趣了。
成了孤兒的兄妹在蓊鬱的高大樹林中找到了滿是甜食、餅乾以及巧克力的,屬於魔女的糖果屋。魔女的願望是希望小兄妹能夠永遠留在森林裡陪伴自己。
冷硬的刀背隨著故事的進展,自顧自沿肌理滑下。活動控制著聲韻的臉頰、鼓跳著鮮血的頸動脈,然後是鎖骨、肋骨。
而孩子們雖然答應了魔女,卻在某天在說著「我把你們媽媽拋棄了,我對不起你們,我們一起回家好嗎」的父親尋來之後,毅然決然把為裝病的他們煮著康復靈藥的魔女推進了滾燙的鍋裡。
兄妹總算成為了和他們父母一樣的大人。
在結局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後,他的刀尖終於如他所願不帶遲疑地刺進了為他編織童話的人的腹腔。慢性失血僅會感覺虛弱,直到喪失了全身 30% 的血液之後才可能有生命危險。更何況,被他攻擊的這個對象,連休克都不可能會有。
滴答、滴答,血液墜在床面上被棉質的布料吸收,一點聲音也沒發出。抑制著焦躁造成的精神恍然之間,他有種遠方的水滴聲正是樁的血珠拍打在地面上造成的錯覺。
「爛故事。」
「是嗎,真可惜。我還滿喜歡這個情節的。」
視線中,灰藍的腦袋總算低下來正對他。鬢髮從樁的耳側垂落,往下低首的動作使那些細髮搖晃著擋住了對方一部份的表情。
啊,是紫紅色的。
樁憐愛地撥開了他的瀏海,彷如每個慈愛的家長給親愛的孩兒哄睡時那般愛憐地揉了揉他褐金色的散髮。黏膩的鮮血由樁的手指被糊到了他的髮梢上,糾結成塊,梳理不開。鐵鏽的氣味才在這時從霉味之下掙扎而出,擴散開來。
每殺掉這個人一次,F 覺得彷彿他就能真的殺死自己的一部分。
從走出研究室之後的第一眼,來自血液裡毀滅般的力量,共鳴震盪擠壓得他內臟幾乎要碎裂的疼痛。混亂的意識伴隨的是能奪走任何人的靈魂的高熱,宛如跟著被燒失的記憶,帶來了永恆不死的詛咒,與灼得刺傷他的視覺的黃紅焰火,同樣逆光而看不清楚表情的這個人。
他覺得他見過這個人。
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見過的?
逐漸退去人類溫度,帶著血腥氣息的指尖在 F 的頰肉上撫了撫,暈眩感在他壓著扁塌短髮的後腦下突突跳動起來。
然而他只能在這樣的輪迴裡,在已知但永遠不會到來的結局裡,與樁繼續如此相互逼迫。
千年萬年,長命百歲。
「下次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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