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英香】代價、交換與支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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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瑞斯提起了白瓷茶壺,以絕對精準且優雅的角度在兩個瓷杯中斟滿了紅茶。對桌的法蘭西斯慵懶地用單手撐著臉頰,帶著淡淡悠閒的微笑來回看著亞瑟花園裡各色被亞瑟細心照養的玫瑰們。不知是出於有意又或只是眼光流動時不經意地停留,那視線的的終點,時不時也會劃過賀瑞斯捧著茶壺的指尖,然後是手腕,到手肘,直上臉部,再一口氣轉開專注於另一朵盛開的玫瑰上。



「真的是養得很不錯呢,這些花。」



賀瑞斯當然不可能沒有感覺到法蘭西斯的視線,也不可能沒聽出來法蘭西斯話裡的話。他握著茶壺的手緊了緊,接著彷若未聞法蘭西斯的感嘆一樣若無其事的放下茶壺,把一個瓷杯輕柔地推到法蘭西斯面前,紅茶透過白瓷傳出的微燙溫度讓他白皙的指尖微微發紅。



「Enjoy, Mr. Bonnefoy.」("請用茶,波諾弗瓦先生。")



完美的英倫腔調從賀瑞斯的口中毫無阻礙地滑出,又快又急的英式發聲可以說是不帶任何掩飾意欲的挑釁。

這裡是英國,他是英屬。



法蘭西斯別具意味地揚起了一邊眉。

「謝謝。」然後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紅茶,瞬間,漂亮的五官皺在了一起,臉孔的主人幾經糾結,終是把口裡的紅茶艱難地嚥下。

「我說啊,有糖嗎……這未免有些太苦了?」他用他不優雅地抽蓄起來的嘴角發誓他絕不是在刁難。亞瑟都這麼教孩子的嗎?惡意這麼明顯的嗎,啊?



「Sorry, mister. I forget that the European's favor is different from me.」("真是抱歉,我忘了歐洲人的口味和我不一樣。")

小小的白色糖罐被遞了過去,賀瑞斯看著法蘭西斯接過糖罐往茶裡舀了兩茶匙的糖,然後再喝了一口紅茶,表情總算是舒緩了起來。



其實,每天跟亞瑟一起喝下午茶的他怎麼可能忘記歐洲人喝茶要加糖呢。



賀瑞斯低頭喝了口自己杯子裡的茶,這杯是沒有加糖的。茶滑過舌間和頰側,嚥下後在上顎留下了淡淡的酸澀口感,然後是濃厚的茶香從喉間湧出。也真的是很久沒有喝不加糖的紅茶了呢,他平常總是跟著亞瑟的習慣一起加糖的。

熟悉的味道讓賀瑞斯微微瞇起了珍珠黑的眼瞳。



是說,對法蘭西斯如此無禮會被先生罵嗎?

……不會的,先生一定會說把紅茶給法蘭西斯真是暴殄天物,他有得喝就已經是三生有幸,不必對他太有禮貌。



「……話說,小香.港。你最近過得還不錯吧?」

「I'm fine. Thanks for your concern.」("我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他的話音未落之時,法蘭西斯在他眼前伸出了手,逕自拿了點心架頂層的三明治*咬了一口。他微微惱怒地皺起被亞瑟影響而變粗的眉毛,而這個反應毫無保留地被法蘭西斯盡收眼底。



不用連這種地方都變得跟亞瑟這麼像啊,香.港,這樣你之後會很痛苦的。

「看來小亞瑟真的把你顧得很好啊,沒事就好。你知道的,最近外面,是有點兒亂。」響起這句話的語氣很輕柔,一如法國人開口說話時必定帶上的柔軟拗折。



他當然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



先是自己的二哥和瓦爾加斯兄弟還有拜爾修米特兄弟結成了盟友,從各自的家中開始貪婪地蠶食鯨吞附近的國家領土,然後是路德維希得到了蘇臺德地區後,還是發狂般地吞食了菲立克斯的家園,在歐洲大陸上燃起戰火,然後,甚至還和北方伊凡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準備瓜分歐洲……

還有,在軸心國越過阿登區域後,馬其頓防線瓦解。亞瑟拚死保護英軍和法軍撤退回英國本土,守住了大量同盟軍的戰力。



最後,法國投降。



他記得亞瑟轉述這件事情給他聽時語氣間無法抑制的挫敗感,還有當接到倫敦大轟炸及海獅計畫分別由英國皇家空軍和英國皇家海軍拿下勝利時,亞瑟一點也沒有因此而變得比較開心的表情。



他都是知道的。



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阿爾弗雷德對於經濟的過度閉鎖終於導致了全球性的經濟大崩盤,亞瑟跟世界各國都無法脫身其中跟著陷了下去。於是他看見了亞瑟絞盡腦汁為立定各種保護貿易的法案開會時,偶爾低下頭揉揉眉心不經意流露出的疲憊神態,還有當硬撐著經濟不佳造成的身體不適,日日在書房熬夜至天明擬定經濟復甦方針卻還是難敵睡意,不優雅地臉貼著桌面就這樣昏睡在胡桃木書桌上的睡顏。

原本醒來後驚覺自己睡著的亞瑟還會慌張的掩飾書本和文件留在臉頰上的紅色印痕,後來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掩飾的多麼完美,他還是總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糟糕狀態後,亞瑟也就再也不拒絕他深夜送入書房的一杯熱紅茶了。



從此他的工作就多了一項,叫做去書房幫睡著的亞瑟蓋一件外套。



但是現實又是怎麼樣呢?無論亞瑟多麼努力,大.英.帝.國的頹勢還是無法挽回,終究榮光褪盡,曾經的世界第一強權成了歷史的一部分。



在這樣的窘態中,迎來的是噩夢般的二次世界大戰。



從一開始英法兩國疲軟無力的慕尼黑協定、到後來的正式開戰。英國的軍事實力保護的了法國撤退軍,卻無力阻止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陷落。



法蘭西斯投降了。



就算他不是法國的化身,但他在得知這個消息時,耳際卻彷彿聽見了法國人民的痛苦哭號與哀傷啜泣。



嗚嗚,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



哥哥……不要死……不要丟下我……



家呢?沒有了……沒有家了……我們沒有家了……



和當年他的姐姐的哭聲是這麼的類似。



「你難道都不覺得痛苦?」未經思考的話用母語脫口而出,賀瑞斯暗自皺眉的在心中暗罵自己幾聲。

他實在是受不了法蘭西斯一付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呢,小香.港?你是想要譴責我的退縮嗎。」

「為什麼要投降?你們明明是有力量的,明明是可以阻止這種事的……」

用力吸氣強迫自己平穩住因過於激烈的情緒而變得紊亂的呼吸,他勉強以顫抖的嗓音,開口。



聽到這種質疑,法蘭西斯倏然收起了輕佻的的神情,眼瞳中的藍紫色沉了下來。

「你似乎是誤會了什麼,香.港。」法蘭西斯以賀瑞斯從沒有看過的認真的語氣說著。「我,法蘭西斯,可不是什麼明明有能力應戰,卻因為害怕了所以就逃跑了不打了的廢物。」

「力量這種東西,是比較來的。歷史不會永遠都站在你這邊。你應該很清楚,現在世界到底是什麼情況,就連根基深厚的亞瑟,也隱隱有頹倒的趨勢。」

「戰爭什麼的,不是你一句想打就打,非要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才是壯烈偉大。」

「世界的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玩的。」

「當一旦失去了優勢,我首先考慮的只能是法國人民的最大利益。」

「我已經投降了,不管如何就已經算是勉強止血,就算短期造成痛苦,但我的人民從此不會再受到戰爭的傷害。」



「這是,法蘭西斯.波諾弗瓦,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化身的,最終立場。」

「被唾罵又怎麼樣呢,只要我的人民無事,那我怎麼樣也無所謂。」

「而你,香.港,應該已經夠大了,足以懂得這個世界的規則了?」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想要的東西、想保留的力量、想守護的一切,全部,都是需要用代價去支付交換的。」



……收聲!你在說謊!

擁有眾多殖民地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喊著無力保護家園,要他這個被帝國主義輕而易舉打破家中大門拉出來的孩子,情何以堪。

賀瑞斯的眼中升起了憤怒。

而被他如此瞪視的法蘭西斯以不大的音量,一字一句緩慢清晰的說著。



「不用這樣看我,你的老師,我是說王耀,也是這樣的。」一個個音節撞進了賀瑞斯耳中,震盪得他差點覺得耳鳴頭暈。

「聰明如你只要稍微思考一下應該就清楚了吧?只是要保護像你這樣一個小小的漁村,擁有絕對地理優勢的王耀怎麼可能做不到呢?」

「可是只要放棄你一個孩子,就可以換來阻止英法聯軍繼續對中國各處的炮火猛攻,實在是太划算了。活了這麼久的老狐狸王耀會怎麼選,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亞瑟帶走了你,因為王耀一定不會拒絕。」



「他也是以他的人民的最大利益來考慮,只是,支付出的代價是你罷了。」



講述著現實的優美腔調在他猛然站起拍桌的聲音下中斷,總算停了下來,這個過於粗魯的動作翻倒了桌上的點心架還有茶杯,卻沒能挽回某些想法灌進耳膜,蝕進膚裡,然後他受過高等教育的腦子可悲又正直地告訴他:沒錯,法蘭西斯是對的。



「夠了。」他低著頭,經過刻意壓抑的聲音僵硬的傳來。「……真是不好意思,法.國先生,我有點累了,您今天可能要先回去了。」

法蘭西斯無奈的聳聳肩,不置可否的輕盈起身,留下賀瑞斯自行走出亞瑟家的花園,在離開大門口前回頭看了眼仍站在桌前低著頭呼吸尚未平復的賀瑞斯。



「對了,幫我留一句話給亞瑟吧,小香.港。因為之後葛格就要住進路德家了,出入會有點麻煩。」

法蘭西斯隨手摘了朵攀爬在雕花鐵欄杆上的玫瑰,惋惜的笑了。



「就說——他真的是很擅長種花呢。」



等到賀瑞斯猛然理解到接收到法蘭西斯最後句子間的暗示而慌忙抬頭時,他看到的只剩投降國離開後,鑄鐵大門空然晃蕩,被折去花朵的玫瑰枝條孤單搖晃著。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想要的東西、想保留的力量、想守護的一切,全部,都是交換來的。

只能考慮最大利益。

代價支付……



啊。

手裡一滑,昂貴的白瓷茶杯摔落地面。賀瑞斯開始懊惱起為什麼自己要在洗這些高級茶具的時候分神。

茶杯的碎片散落在流理台旁的地板上,他微皺起眉輕嘆了一聲,蹲身撿拾。



無論再怎麼克制,法蘭西斯最後的話語還是會不自覺地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迴盪。



好像一定得做些什麼。

他的胸口因為這一種莫名的情緒不由得慌張煩躁了起來。

然後他聽到了剛回到家,坐在客廳裡稍微閉眼小憩的英國男人,受到茶具掉落碎裂的聲響驚動而慌忙跑過來廚房時,室內拖敲擊原木裝潢地板啪搭啪搭的腳步聲。

慌亂得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優雅。



嘿,Horace,別徒手檢那些瓷杯的碎片,這很危險!



他垂著眼抿了抿下唇,幾乎預測了亞瑟衝到廚房後,會講的話。



出於一種沒由來的反叛情緒,他就是想要當著亞瑟的面,徒手撿拾這些碎片。

想要讓這個英國人講出他心目中,他預期會講出來的話。



好像藉由這樣就可以,確認亞瑟真實的面貌和他所想像中的完全相同,一樣。



「Horace…!」現實如他所願的,讓亞瑟跑進了廚房後,恰好目擊了他撿起了一塊碎片指尖被碎片劃破的一瞬。

豆大的血珠沿著蒼白的手指滴落,一顆顆落下滴到了地上和盤子的碎片中。血珠在微濕的盤面上暈開,鮮紅突兀地化開在瓷白上。

「先生。」痛覺迫使賀瑞斯鬆開了握緊的碎片,他抬眼看向亞瑟,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一樣的突兀而刺眼。



亞瑟焦急地跑到賀瑞斯身邊,抓起他流血的手仔細地端詳。一邊碎唸著他為什麼不戴手套就撿碎片、受傷了怎麼辦,一邊嘰嘰咕咕需要止血嗎、要擦藥嗎、會不會細菌感染啊好擔心,忙亂得完全不像個上過無數次戰場受過無數次刀傷槍傷的軍人。

從賀瑞斯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亞瑟亂糟糟的一頭金髮。他看不到他的綠色眼睛閃著擔心的神情,卻因為他流露出來的在意與擔憂而漸漸平靜了下來。



果然還是喜歡……什麼的,嗎?自己。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他原本就濃暗的瞳色變得更加深沉,雙眼倒映出了眼前的亞瑟金頭髮綠軍裝的身影。



算了,墮落就墮落吧。反正自己是永久割讓*。 






TBC.


  • 點心架頂層的三明治:英式下午茶配的點心為三明治、司康、水果塔,依序放在三層點心架上,吃的時候要從最下層,也就是水果塔開始依序往上吃。如果吃不對順序可是會被英國人白眼的。
  • 永久割讓:中英先後三次簽訂條約,分別是將香港島割讓給英國的《南京條約》、將九龍半島南端割讓給英國的《北京條約》和將新界及新九龍租借給英國的《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租期99年的只是從1898年7月1日起開始租借的新界,不包括割讓香港島和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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