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的西裝呢?」還沒等人在餐桌前坐好,亞瑟一見到他的服裝就立刻不悅地皺起粗得誇張的眉毛。
「啊?平時穿那個怪拘束的,等到有正式場合再穿啦。」他刻意忽略亞瑟不滿的眼神,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
亞瑟最近老是覺得阿爾弗雷德養成了奇怪的穿衣品味。年輕的殖民地對於他的話不再言聽計從,甚至開始頂嘴。從前那個只要看到他來到,就會開心得在自己身邊團團轉喊著「亞瑟亞瑟」的黏人模樣已經消失。
是青少年的叛逆期到了嗎?他不禁如此思忖。
……無所謂,之後稍施手段哄哄,也就沒事了。
回想前幾日發生的、令自己深感不快的、同時也是今天自己會出現在阿爾弗雷德家的原因的事,亞瑟盯著那不得體的牛仔背心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看來沒錯,他的阿爾弗雷德的確需要重新教育一下。
木製的桌面上蓋著淡米色的桌巾,兩個被擦得光亮的瓷盤分別擺在阿爾弗雷德與亞瑟的面前,瓷盤中心放著吐司(當然是烤焦的),一旁則擺上了烤番茄、炒蛋、香腸、鹹肉、焗豆、蘑菇等配菜。
阿爾弗雷德抓起吐司就要直接咬下,被亞瑟掃過的警告眼神制止。悻悻放下在口邊的吐司,他輕拍掉手上的吐司屑,改用刀叉切起吐司一小口一小口吃著。
噢,這真是太不痛快了。一定得要這麼婆婆媽媽地吃嗎?
才這麼想的同時,他就被自己湧上心頭的抱怨嚇了一跳。
以前,似乎從不覺得亞瑟教予他的一切有什麼不對——至少對於文化還有生活細節本身,他從來都是接受而沒有半點抗拒。
對桌的盤子裡是空的,顯示對方早已吃過早飯了,又或者根本是吃完了飯才來到他家的。他看著亞瑟拿起桌旁自己剛剛從櫥櫃的熟悉位置翻出的 Early Grey 紅茶,撕開紙盒包裝之後抓取了一小把茶葉放進滑潤的陶瓷杯底。
嚼著燒焦的吐司,他一邊把香腸塞進嘴裡,視線一不注意就被亞瑟沖茶的動作牽引而去。
亞瑟泡茶的動作一向很美,優雅得令人轉不開視線。
靈活的手腕提起茶壺耳,指尖在澆淋熱水時壓住茶蓋而被微微燙紅。就算現在亞瑟的眉心因為不明的原因輕微皺起,依然不減整個畫面的賞心悅目程度。
溫度適中的熱水溢過茶葉後散出令人舒心的香氣,蜷曲的葉片在壺底展開。
銀白的叉子再插了一塊蘑菇。他提醒自己要記得咀嚼,把嘴裡的食物吞嚥而下。
好香。
以精準時間控制泡出紅茶香氣層層鑽進他的神智,不強勢、不暴力,像是惡魔一樣悄悄潛伏,沒入意識中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聞著這騰熱的香氣,他感覺到前幾夜侵擾他睡眠的暈痛感再次開始撞擊著他的頭殼,從腦內由內而外張牙舞爪地喧囂。
但儘管如此還是繼續聞著這香氣。好香。
伴隨茶香的是摻雜著陽光的溫暖回憶。
——那我要叫你……哥哥?
——呃,不,不用。叫我亞瑟就好。
為什麼那個時候,要阻止我叫你哥哥呢……亞瑟。
到現在還是不理解。
亞瑟望著他出神的臉孔,輕笑了聲,似乎心情不錯。
累積到一定程度上的濃烈茶香勾引著他回神,阿爾弗雷德看著被推來自己眼前的茶杯,忍著頭暈想吐的感覺,推起笑容回應亞瑟的笑意。
移動瓷杯的動作讓杯中的紅茶晃盪起來,他垂眼望著紅褐色的液體把自己的倒影晃花。
提杯,唇貼上燙熱的杯緣,奔騰的熱氣撲上他的臉頰,在白皙的肌膚上蒸出淡淡的粉紅,腦內暈眩的感覺也更加劇烈。燙口的茶水漫過口腔各處,霸道地留下味道,嚥下之後餘韻還殘戀般盤桓在喉間。
亞瑟的味道。
「阿爾,英國茶葉好喝嗎?」
聞聲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就算身體不適還是揚起笑容。亞瑟笑得太溫柔了,他覺得他必須回報點什麼。
「嗯,好喝喔。最喜歡亞瑟泡的紅茶了。」舔舔唇角,再次捧起杯子。這次他吹了吹仍嫌稍燙的茶,咕嚕咕嚕大口灌下兩口。
「既然覺得英國茶葉好喝……那你,為什麼要把茶葉倒進海裡呢?」
……呃。
眼前熟悉的英國人像是格式塔崩壞一樣突地陌生起來,他瞬間有點認不得。
冰冷的語氣伴隨著仍然溫和的笑容,筆直刺向他。
摻入的話語把上等的紅茶混得苦澀失味,阿爾弗雷德驚愕著,掙扎把這口難嚥用力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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